佟丽娅呈现家暴戏要求真被打,希望能给观众力量丨导演秦海燕自述
2023-08-17 11:28:45来源:腾讯网
佟丽娅呈现家暴戏要求真被打,希望能给观众力量丨导演秦海燕自述
从这个夏天开始,腾讯娱乐联合电影岛赏,独家推出电影人自述体对话栏目《影鉴SP:来自电影人的自述》——听他们讲述自我、讲述电影、讲述热爱;除了期待中国电影暑期档在如此火热的季节重回百亿时代以外,也期待着与更多的好电影和讲述者见面。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以下是暑期档的第 7 篇,我们邀请到了《我经过风暴》的导演秦海燕,听她讲述她与电影的故事。
我对《我经过风暴》这部电影的观感和之前的预期有些不太一样。
看故事简介,会认为这是一部“反家暴”题材电影,自《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之后,内地影视作品中这样的题材鲜少涉及。但在看完之后会发现,“家暴”只是电影的重心而非全部,事实上导演是以“家暴”作为切口,描摹了一幅当代都市女性生存现状的图鉴,在当中,对于男性的成长与心理也有关照到,如果想找到一个形容词,那路演过程中一位观众提到的“众生皆苦”四个字可能最为贴切。
经过风暴的不仅仅是家暴的受害者徐敏,每一个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其实都活在约定俗成的评价体系与标签之下,在“风暴”面前,人人生而平等,人人无处可退。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勇敢地坦然面对。
导演秦海燕是我一直颇为关注的编剧,早期她与导演章明合作较多,《新娘》《她的名字叫红》等片都是2010年前后涌现的现实主义独立佳作。2018年由她编剧的《找到你》,在我看来是近些年国产女性电影风潮的开启之作,这部电影在母题上也和《我经过风暴》有着一定的联结性。之后一些著名的国产大片也是出自秦海燕之手,像《刺杀小说家》《万里归途》,都是叫好叫座的精品。
《我经过风暴》是秦海燕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我在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会很容易被一些女性生活化的小细节触动到,比如应酬中男性客户的肢体骚扰、职场PUA、回家前需要抹掉口红赶紧做饭、面对纷争家人劝和不劝离等,秦海燕和我说,这些场景她或多或少都曾经历过,所以才能从生活出发,写出这些具有真实感的瞬间来。虽然如今说起来已是云淡风轻,但作为同样经历过“风暴”的一员,那些心酸与痛苦,可能只有她本人最清楚。如今已经变得愈加强大的她,用这样一部电影带给更多人以警示,也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
这一次聊天,我和她聊了聊影片创作幕后的故事、作为一名单身母亲带着三个女儿的心路历程、从编剧转做导演的勇敢决定,以及对于当下女性主义作品的一些看法。尤其是和她在“女性视角”这一问题上的讨论,对我很有启发。
以下是导演秦海燕的自述,她和我们分享了她与《我经过风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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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过风暴》这个项目的原名叫《离开你》,会很容易想到我之前编剧的作品《找到你》,我没有想做成一个系列,但两部作品间会有一些母题上的延续:都是女性题材,也都展现了当代都市女性的部分生存困境。
2019年的时候,我身边的朋友真的发生了被家暴的事情,她有着很强的工作能力,也有着一定的经济条件与社会地位,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会经历家暴,我更想不到家暴会如此真切地发生在我身边。我陪伴她度过了那段难熬的阶段,一个看上去事业有成的女性,原来也有着这样不堪的家庭以及体无完肤的时刻。我发现她们不愿意把受到的伤害以及自身隐秘的故事说出来,也许她们不想承认自己是弱者,抑或是从小到大对自我的认定还是比较有价值感的,所以当问题出现时,她们固然会对亲密关系产生怀疑,但拒绝向身边人表达。渐渐地,城市里这样的沉默者越来越多。我决定写一个“家暴背景”下的故事,并将主人公徐敏设置成一个在外努力工作,回到家还要承受暴力的职场女性,但是她敢于说不,并勇敢地走出了人生中的一步——离开他的丈夫。
徐敏的身上是有力量感的,在我们前期的调查中,发现大量的女性是无法走出婚姻关系的,愿意离婚开始新生活的只有极少数。徐敏在电影里也有过一阵的犹豫,为了孩子,为了家庭的完整,回到了丈夫的身边,但是当他发现孩子的身上也开始有暴力倾向,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陈均,这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必须做出抗争。
当然作为一名女性创作者,在写剧本的过程中,很自然地就会把我的困境,包括身边朋友的困境代入进去。现在大众对女生的要求很高,既要事业有成,在家里还要做一个称职的母亲,“六边形战士”成了标配,但这也是对女性的一种桎梏。电影里徐敏在离开陈均后,一面要带孩子,一面又要忙于工作,很难做到平衡。我本人就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同时我也是一名编剧和导演,这两边确实很难做到平衡,在特别紧张工作的时候,还得赶紧打开手机买菜,在照顾孩子的时候,也很难全情投入,有时候只能靠工作给母职放假,靠母职给工作充电。好在作为一名创作者还是幸运的,这些困境都会转化成我创作的养分,如果我没有结婚,没有生小孩,我也写不出现在这样的故事。
我的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她们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之前来片场探班,她们会觉得这份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因为在片场每个人都很紧张,没有谁能匀出精力陪她们玩。但后来她们回到家,我家里的保姆阿姨给我拍了个视频,她们开始模仿我们在片场的状态,包括指导表演、打板、监视器看回放等等,还会煞有介事地说你的表演应该如何如何,我看了之后真是又好笑,又欣慰。我不知道在她们心中我是什么样的,我和她们的交流和相处方式很平等,我惊讶地发现她们其实比我想象的更能接受外部事物,也更有包容性,有很多东西也是我从她们身上学习到的。比如我的大女儿,她很早就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时而感慨:“感情是会变化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并没有教过她这些,这些都是她通过观察生活、经历人生得到的体悟。三个女儿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让她们自己去感受这个世界。
我决定做导演,来自于我性格里的挑战精神,这其实也是我很想让孩子们看到的,人不能惧怕困难。相较编剧,导演最大的挑战在于需要不断地做判断题和选择题,要有处理各种繁杂事务的高强度处理能力。还好我不是一个很内耗的人,在片场如果发现问题,我不会怨天尤人,而是第一时间沟通如何去解决问题,做出决定。像电影结尾徐敏出狱的那场戏,周围的草应该是绿的,但实拍时因为前天打了农药,草其实都黄了,而且本来希望是一个晴天,结果当天是阴天,只能赶紧想解决办法,比如沟通特效,没有必要展现负面情绪,并把这种情绪带给剧组的人。再比如我们的拍摄周期因为种种原因缩短了,我记得制片主任愁眉苦脸地进来,跟我说我们需要提前一星期杀青,我那一刻内心完全没有纠结,而是赶紧拿出画好的分镜,来决定接下来哪些场景要提前拍摄,哪些场景可以舍弃,这时候做编剧的优势就凸显出来,剧本在我脑子里是格外清晰的,我能更高效地做出判断。
好在我的剧组主创、制片团队都是非常专业的,我是个新人导演,在这个过程里一边学习,一边实践,也是一次很难忘的创作过程,最后所有人共同把这部电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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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丽娅之前出演过由我担任编剧之一的《刺杀小说家》,那时候我们就有过接触,我对她的潜力非常期待,所以在写徐敏这个角色的时候,脑子里就映现出了她的样子。通过监制和制片把剧本给她看,她对这个故事也很感兴趣,第一时间就答应了出演,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吧。她也好,我也好,我们总会活在一种社会的期待或者是他人的界定里,慢慢地才学会照顾自己的感受,学会爱自己,从她个人的经历出发,她能找到许多共情的地方。我很看重和演员之间的沟通,做编剧的时候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我认为只有演员演得舒服了,这个戏才是对的。如果剧本内容超出了生活逻辑,或者是戏剧情境,它就会让演员很难受。佟丽娅和吴昱翰都是很有经验的演员,但在拍这部戏的时候,他们会在使用方法的同时,更注重体验。
比如电影结尾处的庭审哭诉戏,这也是徐敏这个人物的华彩时刻。为了让佟丽娅更好地出演,我们就先把她这边的镜头连着拍完,这段戏虽然在成片里剪碎了,但是在实拍时是一条30分钟完整地拍下来的。佟丽娅也很看重这场戏,她提前一晚上熬了夜,又跑了很久的步,让自己显得特别憔悴。那场戏有一两百个群众演员,他们仿佛看了一场话剧一样,在佟丽娅演完后,全场掌声雷动,我在监视器前也是泪如雨下,在场上了年纪的爷爷也都会忍不住抹眼泪,那个场景蛮震撼的。佟丽娅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她希望这场戏的情绪饱满、一气呵成,而且因为我们有不同的机位,所以那三四天她需要用同样的表演方式演七八次,就像连着演了七八场话剧独角戏一样,整个人都虚脱了。
整部电影我们基本是按照人物的情感递进顺拍的,一开始的时候还专门拍了一些剧本以外的戏,佟丽娅和吴昱翰与两个小演员生活在一起,吃饭、睡觉、嬉闹,让他们建立一个家庭的感觉,一切都是非常美好。然后就拍了徐敏应酬回来,与陈均争执被殴打的戏,前后的落差蛮大的,亲手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的感觉,大家心理上都觉得非常痛苦,但也更加能找到那种逼近崩溃边缘的感觉。吴昱翰拍完那场戏坐在那里休息了很久,他生活中是很温和的一个人,现在要在角色上做出这样的转变,确实需要勇气,他们两个人在片场很少说话,每一场戏演完都比较久才能从情绪中走出来。
吴昱翰也是一个很纯粹的演员,我们定了佟丽娅之后就开始寻找男演员,用了几个月的时间,问了很多人,大家看了剧本之后都是比较统一的反应,觉得角色可塑性很强,但过了一两个星期又会回复说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合适。吴昱翰加入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顾虑,他单纯就是觉得这个角色是他没演过的,会在表演上很过瘾,事实上最后他真的演出了陈均身上的复杂性。电影中的争执戏,我们专门请到了《刺杀小说家》的动作指导来进行动作设计,片场也有很多保护措施,吴昱翰很照顾佟丽娅,但出来的效果不够真实,佟丽娅说干脆你就真打吧,为了电影两个人也都豁出去了,最后像地下停车场里那段戏,虽然我们做了足够的保护,佟丽娅的身上还是会有些淤青,这些细节都让我很感动。
电影的最后一幕,是许多年后徐敏终于被释放出狱,徐敏的脸上满是皱纹,这一幕我们其实是用特效做的。一开始我们化了老年妆,但后期剪辑的时候,总觉得还是不够老。最后我们请到了《流浪地球》的特效团队,专门为佟丽娅做了老年特效,会显得更加真实自然。我觉得是需要有这样一幕的,一个女人经历过风暴,但风暴结束的时候,她可能都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已经留下痕迹。她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很多人都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觉得很震撼,也为这部电影做了一个很好的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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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在路演的时候,有一位观众说她从这个片子里看到了“众生皆苦”,其实不仅仅是被家暴的徐敏,包括施暴者陈均,还有帮助徐敏的律师李小萌,每个人都是活在社会以及他人评判的体系里面,可能真的就是要学会先爱自己,才能够把真正的价值活出来。很多观众在“家暴”这个主题下,能看到这样的共情,是令我很欣慰的。
我并不想把陈均设置成一个“生而恶魔”的变态,我们在调研的过程中也看到,家庭暴力这件事是有代际传承的,包括电影里陈均的妈妈,也就是艾丽娅老师饰演的角色,她既是家暴的受害者,后来又变成了加害者,陈均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他自然也不懂得如何去爱。很多夫妻和情侣看完后都会想,以后我们该如何相处?大部分人虽然没有家暴,但是会有争吵与争执,在这个过程中,是用一种“以爱为名”的方式去绑架对方?还是两个人用更加独立的、健康的方式去沟通?这都是我通过这部电影想和大家讨论的。
王影璐饰演的李小萌这条线,其实有更丰富的剧情,但出于时长考量,我剪掉了一部分。她的妈妈对她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但她还是选择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打拼,最终有找到自己的价值。之所以设置律师这样一个角色,是因为我们前期采访里,很多年轻女律师在没有结婚的时候对受害者是有很多不解的,包括为什么受害者不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走出来?或者是我帮了你离婚,你为什么最后又选择回到原点等等。我觉得这样的视角是有必要的,她就是一个生活中没有经历过家暴的普通人,从对这件事有偏见,到理解徐敏、共情徐敏,实现两个人互相的救赎。同时,我也不想让观众看完电影不再相信有真挚的爱和情感,所以我为李小萌设置了一个很能理解她、陪她走到最后的男朋友,也就是张宥浩饰演的角色,希望能让大家对生活更加充满希望。
对于家暴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方法,在故事中徐敏最后也是选择了非常极端的方式才能脱离开这样的控制。但是在路演的过程中,真的有经历过家暴的观众敢于站起来说自己的经历,包括很多父母也带着孩子来观影,想让孩子提前了解在亲密关系中,应该如何保持分寸感,又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爱,所以创作之初很多问题我可能都没有那么明确,但观众的反应让我意识到,虽然问题无法根本上解决,但至少可以通过文艺创作,让更多人注意到这件事情,并做出一些改变,看到“房间里的大象”,这就是聊胜于无。
从《找到你》到《万里归途》,再到现在的《我经过风暴》,作为一个喜欢取材于真实素材的创作者,我其实一直面临着真实感和类型化叙事之间平衡的问题。《万里归途》的难度格外大,多一分真实可能它的可看性就会弱一点,而多一分类型化可能就会多一点失真。这次的影片在写实和类型之间,我觉得会偏写实多一点,这也是前期和剧组各部门人员沟通后的一种站位,想让观众更代入生活真实感一些。
不过我在创作上,并不会刻意地去用“女性视角”看待问题,如果你看我的编剧作品,会发现我对“家庭”这个概念特别执着,比如《刺杀小说家》,我进入这个故事的支点是一名父亲的角度,我也是代入到这个父亲身上去寻找一些想要找到的东西。《万里归途》则是特别漫长的创作过程,在接到“翻译官”这个主题后,我开始寻找素材,之后做了无数的采访,大概有两三年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我采访到了一个当时真实经历撤侨事件的前外交部的翻译。他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真的非常能够共情,他对于家国的情怀是超越性别界限的,具有人情普适性,他也是张译角色的原型。而我在创作的时候,也完全是代入张译的角色来解构这个故事,所以在这个过程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女性的视角。包括后来采访时经常会有人问我,故事里加入外交官妻子万茜那个角色,是不是就是一种女性视角的体现?我觉得这样的看法是有失偏颇的,这个角色的设置也是为了体现外交官们奔赴远方的时候对家人的亏欠感,以及回到家后重新感受到人间烟火的温暖,这才是我创作角色的初衷。
这次我选择做导演,也是因为这个故事从女性的经验出发,并具备足够的女性意识。《我经过风暴》当然是一部女性电影,但我并不认为女性主义就是要制造男女性别对立,它应该是男女平权的,大家能够平等、互相尊重,有独特个性的自由发展。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也会关照到陈均的成长历程,我并不是给他“洗白”,这就是活生生的他,他如此痛苦是有根源的,自然也就滋生出了人性中灰暗的一面。
当然即便成为了导演,我也不会放弃编剧的工作,因为编剧这项工作能够带给我快乐,它具有一定的原发性,有很多原来是编剧的导演会和我说,编剧的难度更大一些,但收获的快感是无以复加的。在行业里,编剧确实容易受到不完全与劳动相对等的待遇,但当导演要承担更多压力,导演花两三年打磨一个作品的辛苦与付出,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进入到这个行业也差不多有将近20年的时间,我并不觉得自己幸运,相反,回头看这些年的路,我很感谢足够努力的自己。这些年在技巧上进步了很多,项目成活率也高了很多。年轻的时候做一个项目十个可能会夭折八九个,如果没有那种强大的韧性,是坚持不下来的。现在我成为了导演,要第一次接受票房和市场的考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望这部电影真的能成为一副铠甲,能给更多的观众带去抵御风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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